苏扶卿淡淡道:“不过是苏家庄的一个普通护卫罢了。”
“哦?普通护卫?”
“蘅公子五年前便挂剑不问江湖,如今身边竟多了个人,还为他大开杀戒,若只是个普通护卫,何至于此?”
紫衣女子绕着顾殷久转了一圈,边说着边打量着他:“能让苏公子在意的人,定有过人之处,我倒要好好瞧瞧……”
可惜她再怎么瞧,也瞧不出顾殷久脸上的破绽来。
毕竟这张脸连顾殷久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贴上去的,根本取不下来,连他都快以为自己就长这样了,旁人又怎能看出端倪?
顾殷久坦然自若,大大方方地顶着这张老脸,很有风度地冲她一笑。
他此刻头发凌乱,不知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滚了一圈,身上沾满树叶碎屑,冲人咧出一副白刷刷的牙,衬着黝黑的肤色,格外醒目。
“脸是丑了点。”紫衣女子眼角微抽,终于放弃继续打量。
顾殷久摊手一笑,叹了口气道:“罪过罪过,在下貌甚寝,从小就长这样,吓到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了。”
见他笑容越发灿烂,紫衣女子不愿意多看他一眼,转开眼道:“算了,兴许我看错了。”
人邪佛当年何等风采,可眼前这人不仅相貌平平,举止更是透着几分猥琐,多看几眼都觉得要得眼疾。
她冷哼一声,转向一旁的树丛:“臭和尚,出来吧,杵在那偷听别人说话有意思么?”
一个身着破旧袈裟的和尚缓步走出。他浑身补丁,衣衫褴褛,跟顾殷久不相上下,全身唯独那顶光头和手中的佛珠熠熠生辉。佛珠间挂着一枚小巧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叮铃声响。
顾殷久的目光一下子被那串铃铛吸引,愣了片刻。
紫衣女子道:“你不在寺庙里撞你的钟,怎么也跟着来到此处。”
悟尘合掌一礼,语气平和:“贫僧云游四方,恰在客栈见这伙人鬼鬼祟祟尾随苏公子,便跟来一探究竟。”
他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上,那情状一看便知是何人所为,只在心里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悟尘随即转向苏扶卿,语气忧虑:“苏施主,贫僧多次劝诫,杀孽深重,终究会反噬己身,还望三思。想当初的顾施主便是如此……你如今这般,于己有害,福缘自损啊。”
顾殷久掏了掏耳朵,对方这番话实在太耳熟了。
他看向这许久不见的老友,悟尘面容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光头比往日更为敞亮一些,多了几分超然之气。
当年悟尘便常在他耳边念叨,劝他放下杀念,甚至想拉他一同皈依佛门,当一对浪迹天涯的和尚兄弟。
苏扶卿显然也深知悟尘的脾性,果断出声打断了和尚的话,“悟尘主持,此事我心中有数,不必多言。”
他转头对顾殷久吩咐:“去备马车。”
顾殷久心知在老熟人面前难免容易露马脚,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顺势拱手应道“好的,公子。”
说罢,他悄然隐入一旁的树丛。
他到要看看,这帮人争夺的残卷,究竟有何玄机?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臭和尚,少在这里装慈悲。你若真有本事,就该去超度那些被你口中的‘邪佛’害死的亡魂,而不是在这儿说教。”
悟尘不语,只是轻轻拨动佛珠,隐约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紫衣女子瞥了一眼,“你这和尚,怎么成天捧着个铃铛当宝贝似的逛来逛去?莫不是捡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悟尘低头轻拨佛珠,微微一笑,“这是故人之物,贫僧答应过要带她游历山水,可惜……如今只能带着这铃铛,替她看看这世间风景了。”
紫衣女子笑道:“哟,没想到你这和尚还是个痴情种。”
悟尘并未接话,只是轻轻合掌,低声道:“阿弥陀佛。”
顾殷久心中暗叹:这呆子,还是这么固执。
当年这小和尚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当他的主持,却偏偏要卷入这些是非之中。那铃铛……竟还留着,真是傻得可以。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骑着黑马、手持折扇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扬了扬扇子,笑道:“哟,这儿挺热闹啊,几位聚在一起,是准备野炊吗?”
紫衣女子白了来人一眼,“甄疯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么?”
甄泽不以为意,目光扫过地上被冰冻的尸体,敲了敲其中一具,语气轻佻:“这死法也太仁慈了,一瞬间的事,连痛苦都感觉不到。若是我来,非得把他们抽筋扒皮,一寸寸踩断指骨,逼出幕后黑手不可。”
悟尘闻言,眉头微皱。
甄泽这才注意到他,上下打量一番,哈哈大笑:“悟尘主持,你这是要加入丐帮吗?我可是来者不拒啊。”
悟尘被人如此调侃,倒也不恼,耐心解释道:“阿弥陀佛,贫僧近日四处化缘,无心打理,便是如此模样了。小僧收到青灯大师传书,正要回古陀寺主持会议。”
“会议?”
古塔莎双手抱胸,语气不悦,“青灯大师为何不亲自来?倒让你这上不了台面的人主持?”
悟尘微微颔首,语气平和:“青灯大师另有要事,不便前来。”
甄泽道:“要商讨什么?反正现在我们几个也齐了,索性在这里开好了。”
“近日风波不断,诸位想必也有所察觉。”
“邪佛尸体从封魔阵中离奇消失,虎妖肆虐,若再不揪出幕后之人,修真界恐将陷入大乱。若两位寻到残卷,还请告知古陀寺,待集齐后,贫僧与青灯大师自会将其销毁,以绝后患。”
“销毁?”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般,紫衣女子掩唇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云水乃我极乐宫管辖之地,此事便交予我极乐宫处理。待我寻到残卷,自会‘好好’销毁。”
甄泽不客气地揭穿她:“别装了,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不过是想抢先夺得残卷罢了。”
紫衣女子反唇相讥:“贼喊捉贼,那你来这儿又是为何?”
“我自然有正事要做,可不像某人顶着张皮囊为老不尊,成天勾引美少年,,夜夜笙歌,好不快活。”
“甄泽,你到底想要如何!”
顾殷久在暗处摇头,这两人多年未见,却还是那样,没有半分长进,这哪里像是商讨的模样,分明就是小儿拌嘴。
古塔莎曾是甄泽之妻,二人因联姻结合,毫无感情。后来古塔莎习得返老还童之术,一纸休书甩给甄泽,创立极乐宫,专修双修之术,传闻夜御十郎不在话下,甄泽自此沦为笑柄。
古塔莎质问道:“你也是为邪佛重生之事而来,想分一杯羹吧?”
甄泽道:“我只是略感兴趣,姑且过来瞧瞧,并没有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
古塔莎听到甄泽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讽刺道:“当年为镇压邪佛,我率众攻上峰山,你却只顾抢夺心法残卷。若非你贪心,我极乐宫怎会死伤惨重,遭邪佛反噬?我众姐妹又怎会惨死?”
甄泽不以为然:“镇压邪佛?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谁又知道你打着除魔的旗号,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当?况且,你派人暗算我之事,我本不想计较,你又何必旧事重提?”
古塔莎眼中寒光一闪,正欲再辩,悟尘却上前一步,合掌低眉,语气沉重:“古宫主,当年之事另有隐情,还请听贫僧一言。”
当年魔渊暴乱,顾殷久被赋予众望,前去镇压魔渊,却因魔气侵蚀心性大乱,而初的逍遥谷谷主便借此机会,传信各大家,声称他已入魔,须得众人合力镇压,并许诺共同参悟婆娑心法。
那时古塔莎率弟子三千前去助阵,却不料在阵法中遭人暗算,与众人失散。而后,她亲眼目睹顾殷久屠戮极乐宫弟子的场景,心中自是愤恨难平。
悟尘叹了口气:“古宫主,当年之事另有隐情。当初刀下人命,皆是秦谷主一手设计。那时顾施主愤怒之下杀去逍遥谷,怎奈对方早已严阵以待,顾施主受魔气侵蚀,又受幻境迷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错杀极乐宫弟子。此事虽因他而起,却非他本意。”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眼中怒火未消:“虽是秦狗的算计,但顾殷久动的手,两个都是我的仇人,有什么问题吗?一句幻境就能抵命?那我现在杀你,再说被心魔所控如何?”
悟尘合掌低眉,语气恳切:“冤冤相报何时了?贫僧希望古宫主看在人死道消的份上,既往不咎。未厘清一切之前,眼见未必为实。”
紫衣女子脸色—沉,目光锐利,“一句既往不咎,就能弥补过错吗?若是如此,那邪佛就不应该称之为邪佛了,应当称作救世主。”
她语气森然:“邪佛与我极乐宫之仇不共戴天,我寻他只为剿灭这邪魔外道,将他斩尽杀绝,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