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绝望的闭上眼，她单手攥着门环，哭的撕心裂肺。

    “楚越宸……”慕子染哭泣之余，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蕴含其中的不是眷恋，不是期盼，也不是仇恨与怨怼。似乎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又或者只是一种绝望的宣泄与悲恸。

    “楚越宸！”

    用尽全身的力气，慕子染放声凄厉的叫喊。那样羸弱的人竟会有如此惊天悍地的声音，直传到宫中各处，伴着冷风呜咽，尤为悲戚可怖。

    一声过后，便昏倒过去。

    只听到沈夙捂嘴尖叫，望着那淌了满地，浸透衣衫罗裙的暗红色：

    “血，血！”

    慕子染滑胎那日，正是立冬。

    据养心殿侍奉的太监回忆，皇上在闻得这个消息后，硬是将手中批阅奏章的朱笔生生折断，面上却不见悲痛惋惜的神色。

    连着三天未曾上朝，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沉默无言着，也不知往何处而去。

    只有李德全看在眼里，明在心中，那是一个帝王追悔莫及，沉痛无比才会有的模样反应。或许他真正意识到自己也会错，可这个错误付出的代价，却永远也弥补不成。

    更有宫人相传，是夜阴风怒号，能清楚的听到了女子凄厉的哭喊声音，还有婴孩诡异的啼哭之声，正是那未来得及出世的小皇子。

    自那时起，北三所便被笼罩在恐怖阴森的氛围中，再无人敢靠近一步，纷纷谈之色变，恨不得离的越远越好。

    除了负责送饭的太监外，沈夙头一次听到其余的动静，已是在半月之后。

    清脆的几声铜锁碰撞，惊得正在蹲着拨动炭盆的沈夙眼眶一跳，她抬起头下意识道：

    “小主你听，是有人来了，说不准便是放我们出去的。”

    “……”

    不出所料，依旧无人回应。

    本想借此机会让慕子染有些反应，可望着躺在床上仿佛死去一般不声不响，无喜无悲的她，实另沈夙才燃起希望的眼神复又落寞下去。

    拍了拍手上的碳灰，起身刚出屋外，便见晓雾迷蒙中一女子的身影走入，而后又是一阵锁门的声响。

    当她还眯着眼睛努力辨认时，只听风声而过，紧接着便有人紧紧的将自己抱住，熟悉嗓音于耳畔带着哭腔：

    “你同小主，都受苦了。”

    “汀，汀兰？”沈夙心中一暖，既惊又喜的唤道。

    阖上门，虽燃着炭火却也比屋外暖和不了多少。沈夙身强体健不觉什么，汀兰却不住搓着手呵气，一边端详着周遭环境，蹙眉惆怅道：

    “这北三所早已废止多年，比当初同被打入冷宫的端婉仪还不如。皇上何以如此绝情，竟忍心将小主逼至如此境地。”

    沈夙听她提及皇上，心头一紧，赶忙‘嘘’了一声，指了指里间毫无动静的床榻，悄声道：“小主还醒着，她听不得这个。”

    汀兰忙捂住嘴，满目哀愁的垂下眼，一时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沈夙叹了声气，拉过她坐于一旁叙话，倒了杯汤色浑浊半温着的的茶水给汀兰，问道：“倒是你，怎会到这里来？”

    汀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面上忧色更深。这样苦涩难以入口的茶水，只怕比最末等的还不如，向来饮惯了雀舌的慕子染怎能喝得下去。

    握紧瓷杯于手中，只听她回道：

    “使足了力气的几板子下去，虽未伤及筋骨却也无差。我与福安在太医院里养伤了好一阵子，也是听白太医说，才知道岸芷竟那样没良心，连累小主被幽禁与北三所中，永不得出。”

    谈及岸芷时，汀兰眼中满是恨意，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将那卖主求荣的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小主失势，她身边待过的人自当也不好过。宫里人可有难为你与福安？”

    汀兰摇了摇头，

    “幸得庄婉仪讨了我二人去聆音阁侍候，有她护着，我与福安倒还过得去。我也曾几次三番央求回到小主身边，只可惜宫规所定，一个入了冷宫的更衣是没办法多几个宫女服侍的。”

    “那又为何……”

    “为何？”汀兰冷笑一声，眼底却尽是悲戚。“那便要问当今皇上了，到底是他的恩赐，念于小主滑胎身子虚弱，特准了我过来。”

    “我都听小周子说了，那夜之事……包括现在，是他于心有愧觉得对不住小主，才想法设法的做这些事去弥补，但那还有什么用？堂堂一国之主，是非不分，连亲自面对小主的勇气也没有！”

    她的声音越发高扬，竟毫不掩饰的指责起皇上来，这让沈夙着实为之一惊。

    “汀兰快莫说了，你是怎么了？”她紧张的回头望着里间，见床榻上依旧无动静，才送了口气。“几日不见，倒觉你变了许多。”

    “你又何尝不是呢。”汀兰握住沈夙的手，将情绪平息下来后，别开眼睛，语气中隐隐夹杂了几分欣慰。

    “回来后才发现自己的担忧都是多余，你不再是从前那个冷漠不可接近的侍卫，越发的细心谨慎，也懂得如何去照顾别人。”

    “而我呢……亲眼见到罪魁祸首安然无事，宫人们幸灾乐祸，竟将此事当作闲时的谈资，众说纷纭，恶言相向。”

    汀兰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下拢出一片阴翳，此刻的她没有从前温和的模样，只冷着声音：

    “从前我以为自己可以冷眼旁观，从容应对。可当亲身经历过许多事后，才发现想要淡然处之，想要不去怨恨实在太难太难。”

    “这么一个污浊肮脏的地方，还要待到哪一天才是个头。”

    “总会过去的。”沈夙闭上眼，忽觉身子异常疲乏，撑着额角沉吟道：“总会过去的……”

    “罢了，是我不该说这些丧气的话。”汀兰吸了吸鼻子，仰头眨眨眼，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回去后，望着屋内担忧道：

    “倒是小主，受了那样的打击，可还撑得住？”

    “岂能撑得住。”谈起慕子染时，沈夙忍不住轻叹一声，感到很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