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数百世苍龙皇帝，除了始皇帝以外，每一世皇帝都经历过六都巡礼，而六都巡礼期间，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怪异。这对于苍龙帝国来说，已然成为一种惯例。即使有着官府控制这方面的流言散布，也还是会在历史上留下些许痕迹。
今次济世城外突然爆发又莫名结束的瘟疫也仅仅是诸多怪异事件中的一件，和过去的事件比起来，这一次的事件虽说怪异，但是损害波及并不大。
这一点，雷天他们也是深有感触。在这场瘟疫中丧身的仅仅是七十六名百姓，和上个月在郢都发生的苍麟现世事件的伤亡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是，毕竟是发生了堪称灾祸的重大事件，雷天这一次也是扛起了责任，把一切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乎，官方秘密卷宗中，这场瘟疫的源头是意外挣脱封印的沉顼力量碎片引发的，官方通告声明中，这场瘟疫则是城外流民不注意保持环境清洁，导致秽物滋生，爆发瘟疫。
一切，大致是这样。
当然了，知道真相的也仅仅是雷天，千羽，司马薇三人而已。当雷天若无其事地与千羽她们会合的时候，就已经拟好了一套说辞。
——“那啥，危险分子钧念已经被我斩杀了，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钧念这个人了。也不用担心他会引起什么祸端了。”——
即使司马薇略有怀疑，在雷天的命令之下，她也不得不放弃对钧念的追查。而千羽也得以松了口气，不必再担心钧念的安危。
她相信，雷天是不会伤害钧念的。
当“瘟疫”平息之后，如何让济世城重新回到正轨就成为了官员们日常会议的主题。在司马薇尽心尽力地指挥处理下，济世城总算又是恢复了往日的状态。而这段时间里，雷天也得以休养生息，并且根据司马栾安排的行程，准备前往下一站——归海。
……
临行前夜，雷天无所事事地在后花园中来回踱步，在这月光下，园中的竹林假山掩抑别有一番风情，只可惜雷天是没有那个欣赏美景的心情的。
老实说，雷天现在十分纠结。
就在前天，他成功找到了暗部信使，并且收到了来自田音弦的信件。信件上说，下一站，魏地归海就是逃亡计划实施的地点。
能够有机会逃出羲言的魔爪，雷天当然是兴奋不已，只是……
就这样一走了之，真的好么？
雷天不禁开始询问自己，真的应该逃跑吗？
尽管这个帝位根本就不是他的东西，但是六都巡礼所经历的事件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担负起了所谓“皇帝的职责”。此外，雷天身边的护卫——千羽，横罗，嵋荫……
平心而论，雷天还是挺喜欢这三人的。思维单纯一腔热血的横罗，关心横罗又总是忍不住毒舌数落横路的嵋荫，还有……千羽。
十分坚强，却又让人放心不下千羽……
雷天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抛下他们自顾自逃亡。
逃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雷天忍不住开始想象未来。以他的智谋，可以模拟出来的未来是极其灰暗的。
千羽，横罗，嵋荫都会死，以这三人的死，羲言才能够编织完美的谎言，并且让他的计划不受干扰地继续下去。
这……真的是自己能够接受的现实吗？
“唉……”忍不住叹息一声，雷天转身，打算换一个方向继续踱步，不过他发现千羽不知何时站在了前方。
是千羽的行动悄无声息吗？不，明显是因为雷天内心纠结，疏忽了对周围的警戒。这对于一个职业杀手来说，当真是巨大的失误。
“陛下。”千羽表情凝重，因为她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护卫，这样子质询雷天未免也太过逾越，只是为了了解钧念的真实情况，她还是下定决心开口。
雷天想了想，立刻领悟千羽的来意，他不禁莞尔：“是想问钧念的事吧？放心吧，正如你猜测的那样，他毫发无损。”
得到雷天肯定的答复，千羽终于能够松了口气。同时，她不禁在心中责备自己，自己明明应该相信雷天不会伤害钧念才是，为何又要这样多此一举来询问呢？
“其实你也不用因为这点小事就责备自己啦。关心则乱，你的询问是理所当然的。”雷天宽慰道。
“不，陛下，在下有罪。”说罢，千羽就打算下跪谢罪，雷天连忙上前扶住她。
“喂喂，小夏知，你怎么总是这样呢？”雷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叫我‘天哥’！陛下陛下的多没意思，古往今来这么多苍龙皇帝，鬼知道你叫的是哪一个陛下！”
这番话毫无疑问是雷天的强词夺理，但是用来作为借口倒也不错，千羽被雷天这么一责备，纵然内心有些抗拒，还是努力改口……
“天……哥……”
“对嘛对嘛。按理说在外头都叫了这么多次了，你也应该习惯了才对啊。”
“不……在外边是为了隐藏陛下的身份，是为了安全而不得不为之，所以……”
“唉……”雷天长叹一声。近处看着千羽，雷天愈发觉得这个少女不适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应该成为羽林军，成为那“千羽”。
念及此，雷天不禁想象了一番，若是千羽只是一个平凡的民间少女，那么……
“呐，小夏知，如果说有一天在你面前出现了一个机会，可以让你摆脱羽林军‘千羽’的重担，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你会选择把握那个机会么？”
“……”千羽凝视着雷天，她感觉到雷天的话中隐隐带上了一丝别的意思，而这绝非调侃，而是无比认真的询问。
于是，千羽也一本正经地回答：“陛下，在下以能够成为‘千羽’而自豪。‘千羽’的职责对于在下来说绝非重担，而是一种荣耀。所以……”
“也是呢……这才像是小夏知的回答啊……”雷天不禁苦笑起来，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让千羽改变想法的。
既然……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那么……自己也就不应该过分干预，不是么？
“时候不早了，明天就是启程的日子，回去好好休息吧。”雷天如是说着，但是他也不敢保证千羽是否会老老实实地休息，所以他姑且是补充了一句，“这是皇帝谕令，所以不要违抗那啥……圣意哦。”
……
回到就寝的厢房，雷天直接就躺在了床榻之上。内力尽失，外加过度使用墟理所带来的精神疲劳，雷天这些天一直都是一躺下就睡了过去。
今次也是如此，他闭上眼，睡意就开始袭击了他。
已经……回不去了吗？已经……变得如此弱小了吗？
“哟！小白脸，我可是看到了呢。”突然，霖儿的一声怪叫惊扰了雷天，他无奈地睁开眼。
按理说，如果是在往常，霖儿应该老老实实地睡在雷天身边，而不会打扰他。同床共枕但绝不更进一步，这是两人自那以来所默认的一个规则。
“看见什么了？”
“当然是你对千羽做这样那样的事咯……”霖儿一边坏笑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象征那种关系的手势。
“你想太多了吧？还是说……你嫉妒了呢？”雷天也不紧张，他以同样的坏笑回应。他相信，只要这样，霖儿就会乖乖地收敛起八卦的心思，乖乖睡觉。
“嗯，确实是嫉妒了啊。”霖儿淡淡一笑，接着点头承认。
雷天一愣，他呆呆地看着霖儿，那动人的微笑丝毫没有演技的成分。
她……是认真的！？
“等……等一下！小宫女，你是不是觉得好久没有和我互相恶作剧了所以才这么说的？”
“喂！哪有你这样子说话的！”霖儿颇为不满，“我可是很认真的！”
“抱歉，你的认真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霖儿一气，当即抓起手边的枕头砸向雷天，当然，雷天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
就算雷天现在内力尽失，但若是连霖儿的动作都跟不上，那他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别激动嘛，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哼！”霖儿撅着嘴，内心的不爽一览无遗，她背过身去，似乎是不想再和雷天说话。
雷天也是无可奈何，他闭上眼，这一次并没有睡意袭来，他开始思考。
魏地归海……音弦所设计的逃亡路线……千羽……逃亡之后那三人可能会面临的处罚……霖儿……一定要保护她，带着她一起离开……
一切……
一切都……
……
临行当天，雷天一行人在知府的后花园集合，济世城的官僚们忙于处理事务并没有来送行，所以现场也仅仅是雷天与他的同行者——雷天，千羽，嵋荫，横罗，霖儿——五人而已。
大灵明羲言再一次出现，这一回现身，他看着雷天的眼神带着一丝戏谑。
“陛下，这一次您又托大，没有召唤我呢。”
“是啊是啊，我自信过剩，我活该倒霉。”反正送行现场也没有外人，雷天也就懒得使用那别扭的说话方式，反而是径直和羲言调侃起来，“话说大灵明大人哟，你神通广大，能不能送我一点宝贝？比如说什么无坚不摧的匕首，可以一下子恢复体力的灵丹妙药啥的……”
羲言是知道雷天此刻身上只有两件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国器的，他也知道雷天的身体中被植入了一股“外借”的力量。
那个家伙……那个有着此言容貌的家伙……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竟然给一个练武之人无限的灵力之源，是希望雷天转而修习所谓的苍龙玄术么？不……也许是另一个目的……
“陛下，大灵明虽然是一脉传承，但是每一任大灵明所精通的领域都不尽相同。我和前任比起来，所涉猎的知识只多不少，但是我并不精通那炼器之术，至于炼丹……我倒是会炼制一些**，这就不符合陛下的要求了。”
“……嘛……我也就是说说而已。”雷天尴尬一笑，连忙转移话题，他凑到羲言身边，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羲言，我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么？你和那两个同谋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你知道我不会回答的。”羲言浅笑，他扫了一眼其他人，在场者当中应该没有人会所谓的读唇技巧，而且羲言在雷天小声说话的时候，便不动声色地布下了一个简易的结界，屏蔽两人对话的声音。
“既然如此，你好歹也得表示表示吧？你的玄术这么厉害，帮助我恢复原本的内力修为应该也是可以的吧？要不然，到了归海，我又被卷入了‘意外’，因为实力不济死了可怎么办？”一想到自己内力尽失，雷天就无比怨念。堂堂武英级高手，现在却成了个毫无内力的平庸武人，怎能让人不怨念？
而且，雷天一想起郢都城的时候，苍麟现世竟然是羲言所暗中促成的，他就恨得牙痒痒的。这大灵明到底是什么打算？想借着苍麟搅乱局势？那干嘛又中途出场把苍麟封印了呢？总感觉，这混蛋与其说是想要搅乱局势，倒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好戏。
“呵……我说过，我身为大灵明，也只能算是精通一个领域而已，或许我懂得那些接近失传的异端术法，但是我并不能如何让一个毫无内力的人变成一个武英级高手。”羲言一本正经地说道，“在此，我就把话说明白了吧，我身为大灵明所擅长的领域是……布局。”
“布局？”雷天一愣，他可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布局？这到底是什么法克的玄术？
“现在的你不理解也无所谓。你只需要知道，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就够了。你……至少在抵达齐地泰衡之前是不会死的。”
雷天真的很想反问“这种保证真的靠谱么”，不过面对羲言，雷天真没有开口的勇气。
“也就是说……你算是承认了六都巡礼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件都是你在推波助澜咯？”
“我是大灵明，要对整个苍龙负责。”如是说着，羲言仿佛真的是那忧国忧民的伟大之人。
可雷天心里十分明白，这不过是羲言的演技而已。
此言非心……这四个字用来形容羲言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无视苍龙皇帝生死，与他人结盟意图颠覆苍龙……你真的算是在对苍龙负责么？
“……”言尽。
雷天不想继续与羲言聊下去，归根结底，现在的他仍然只是对方手中的一枚棋子，在对方布下的舞台上行动而已。
雷天重新走回到千羽等人身边。这一众人也都是肃然立正，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在钧念离开之后，三名羽林军也都变得有些阴郁。而霖儿在羲言面前，则是无比收敛，生怕羲言一时兴起把她抓去灭口了。
雷天心中无奈，这些家伙都变了啊……经历了这么多，更是失去了两名同伴，会心情低落也是必然的吧？
原本的五人护卫现在只剩下三人，雷天倒不是没想过补充一下人手，只是他看中的是丈千秋——那个似乎踏足神之领域的强者，不过那个男子早早地带着妍空离开了，显然是不愿涉足这片浑水。至于再调配羽林军，雷天觉得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魏地归海……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田音弦那边应该快要准备好了吧？以现在的人手监视的话……或许在那里就可以尝试逃亡了……
羲言保持着浅笑，他打量着雷天，也不知道他是否看穿了雷天的小心思。
“陛下，请吧。”
再一次出发，穿过羲言所开启的空间之门，雷天一行人来到了归海城外……